九月的深圳依然挡不住炎热的阳光,它们细碎的从繁茂的枝叶之间穿过,落在脚步拥挤的路上。一个人的吴悠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下火车,跟着匆忙的脚步向前走。这是她第一次带着所有人的牵挂,来到这个陌生的北方城市,之前她从未想过兜兜转转来到这里,可高考结果总是令人难以预料,所有的巧合错过都在这段生命的路途上拥挤并且发生。
习惯了忙碌城市里的生活节奏,与麻辣咸香的南方口味,让她很难品惯这里历史悠久的早茶文化。工作日的早晚高峰挤地铁,吴悠每天都要经历两次这样生不如死的过程,时间一长,倒也炼就了在人群中如鱼得水般穿梭的本领。因为个子小,她常常在地铁进站的时候看准时机,迅速的逆流而入,抢到一个宝贵的,来之不易的座位。
她常常在梦里期待一次地铁站的完美邂逅,期待在这座繁华的北方城市,上演深圳版的“北京遇上西雅图”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张楚贤。
她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戴眼镜,高鼻梁,穿着横条纹polo衫和棉麻长裤,某大牌的人气款手提包,左手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吴悠大四还没毕业,已经耳濡目染会讲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在一家儿童教育机构实习,每天需要整理客户资料,并给美国人老板兼职当翻译。
回头看到一张带着自来熟的笑脸,吴悠吓了一跳,“你怎么认识我?”她倒是认识他,不就是在地铁上吃茶叶蛋的男生。
原来他心里打的是这样的小算盘,真奸诈,但吴悠没有说出口。
在他的各种糖衣炮弹下,最后吴悠给了他一个内部八五折的折扣,“不能再低了,这可是我自己的小孩才能享有的折扣!”吴悠斩钉截铁地说。
事后,吴悠想起那天张楚贤带过来的小女孩,实在是太好看了,如此好看的样貌,必定她妈妈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大美女,并且一定很爱吃茶叶蛋,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家的小公主和张楚贤腻在一起。
很快他们就签了合同。送她出去等电梯的间隙,她在接电话,吴悠就逗小女孩,“你爸爸跟你妈妈都姓张,你也姓张真的很巧呢,你说是不是?”
“她叫宋雨晴,你一定是搞错了,那天带她来的是我弟弟楚贤,他肯定又逗你了,别介意”小女孩的妈妈解释道。
所以等张楚贤打来电话说请她吃饭时,她故意挑了附近最贵的餐厅。在这之前,她在网上搜了,有人留言说,想要坑仇人就来这家吧,一杯像漱口水般的果汁都要一百二十八块。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结完帐,他一脸不满和满口吐槽。那个时候的她一定要做到笑而不语。
九点半时,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吴悠吗?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刚坐下来,张楚贤就开始数落他女朋友的种种不好,言辞还挺激烈。吴悠想搞清楚他们吵架的来龙去脉。
他没说错,恋爱经验为零的吴悠的确不懂,她只是在想,人的一生中真的是只会喜欢一个人,还是会喜欢很多很多人。
与此同时,张楚贤和女友分手了,他好想吴悠。他曾在地铁上偷拍睡觉的她,好可爱,就像一只小猫。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她,却发现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想,在等等吧。
高一:陈缘
她跟随着人们走出车站,一如生活多年的城市一样有着拥挤的人群,周围人声鼎沸,咿咿呀呀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心房。他抬起头看看这里的天空一片蓝色里隐约有水红色的雾霭。这就是她将要生活四年的城市,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车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他们或躺在坐椅上睡觉,或和身旁的人谈笑,或坐在自己的包上眼睛里流出茫然的神色。吴悠小心的穿过人群走出来,随即天空吹来一阵热风,她大口的松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和远方家里的爸爸发了一条信息“一切安好!”
地铁上总会有些奇怪的人有些奇怪的举动,有人扮成盲人在上面卖唱;有带着耳机的学生在上面背英语单词;有穿着夸张的非主流在上面求婚……面对这些,吴悠早已见怪不怪,任何动静都不能阻止她补一个美美的觉。所以地铁上的四十三分钟,被她称为一天中的黄金时间,“地铁觉”的价值远大于一切。
吴悠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觉得高,像一座耸入云霄的大山,她站在他的身后,觉得他挡住的不是她的视线,而是她的整个世界。地铁来的时候,她想要绕过他,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好在他的动作还算快,于是她在他的旁边坐下。
但就是这样一个长相和品味都还算上乘的白领男,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打开包,气定神闲地剥起了茶叶蛋!然后他把剥好的蛋整个放进嘴里,嘴巴动了几下,吃完后又从包里掏出一瓶牛奶,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坐在旁边的吴悠瞠目结舌,直到下了地铁,她都在想,他的嘴巴怎么会那么大?大到可以一口吃下整个鸡蛋。
张楚贤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公司的时候,吴悠那天因为没赶上地铁迟到了。刚溜进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刚刚看了一下你们的员工栏,觉得你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在地铁上见过你好几次,原来你在这里上班啊。”张楚贤凑过来“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有没有折扣啊?”
可作为一个优秀员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飞入盘里的食物,“这个好商量,你过来我们谈一下”她把他带到接待区。
“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张楚贤抱着小女孩满意地走了。
一周之后,吴悠见到了那个女人,跟她想象中差不多,漂亮、端庄、谈吐优雅,总之就是吴悠想要成为的那种女强人。
小女孩摇摇头。
吴悠这才弄清楚原来张楚贤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舅舅,骗子!他那天明明还问她小女孩长的像不像他,她还打趣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笑得狡黠,原来是故意捉弄她的。
但事实却是,那天吴悠在餐厅门口等到快九点,张楚贤都没出现。服务生过来问了好几遍,她都说:“我朋友还没到,不急!”其实她不急才怪,他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信吧。
他赶过来的时候,餐厅已经打烊了。吴悠带他去了一家很小的烤肉店。有多小呢,店里只能摆下十个人的座位,他们很幸运地成为其中的十分之二。
张楚贤又叹了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吃东西吧,我好饿。”然后他就抓起一串羊排咬了起来,那架势感觉是在啃噬人的骨头。
秋天的时候,吴悠去了甘肃一个镇上支教。这里土壤贫瘠,沙漠成片,没有拥挤的地铁,也没有午夜的大排档。来到这里之后,她睡得很好,几乎没联系朋友,仿佛与世隔绝。只有在极少数时间里会想起张楚贤。
秋天过去,冬天过去,而春天还没有来。幼年时期,年轻的父亲曾经买来一把彩色的气球,弯下腰给她攥在手里,她忘记点数她手中的气球有几种颜色,她自己只是笑,父亲看见她笑,便也开心了起来。那时候的快乐,是件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