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表姐得了格林巴利综合症,这个名字我都没有听说过。在乘火车去表姐家的路上,面对我好奇的发问,妈妈一句话也未曾提起表姐的病,我只顾兴致勃勃的观察窗外的景色,却忽略了妈妈紧缩的眉头。
到了表姐家,大姨拉着妈妈的手,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而妈妈也是愁眉不展。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的姐姐,我忽然开始意识到格林巴利综合症不同于一般的病。
“她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她只能躺着,除了眼睛哪里也动不了。”大姨抽泣着复述医生的话。大姨又断断续续的说,“爷爷就死于格林巴利综合症。”我正提着从河里捕来的装金鱼的小桶,欢天喜地的跑进来,听到大姨说的话,手中的鱼儿蹦了一地。我转过头看表姐,她闭着眼睛,但眼皮却在不停的滚动。
窗外是暖暖的冬阳。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表姐出去散心,不时有调皮的孩子嬉笑着跑过,表姐清澈的目光静静的看着他们,竟是那么的感伤与悲凉。
我赶忙推着表姐往回走,表姐忽然拉住了把手,轮椅倏忽间停下来。我看着表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表姐微微转过头,面前是一个偌大的胡,还有几棵小小的向日葵。
表姐微微一笑,轻轻的唱起歌,清婉的歌声静静的飘在田野。我看着表姐的神情,那一刻,我知道,她的信念其实是无比勇敢的存在。小孩儿都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围在表姐身边,我静悄悄的退后,那是多那美好的一个画面呵,可是美好也有逝去的一天,所有的快乐都不能永恒。
闲暇时间,我到对面的楼上学画画,坐在靠窗的位置,每次都可以看到表姐看着轻盈飘舞的杨柳,偶尔有吵吵闹闹的麻雀停留在是树梢上,这些不安分的鸟儿飞走后,这片空阔的原野就更加寂寥了。
我从没看见表姐哭,即便是活蹦乱跳的时候听到患绝症的消息她也没有哭泣吵闹,她只是很坦然的过着每一天,表姐始终很平静。
那一次在稻田里,表姐扬起头,享受稻谷的颜色的渲染和太阳光的光芒,但是那一刻,表姐的眼泪忽然猝不及防的流下来,我呆呆的站在一旁,原来只有经历过变故才知道,有些时候,言语是多余的。
某天,我在楼上练习写生。一个收垃圾的老头忽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老头手中拿着一个塑料袋,那里面是表姐一直视若珍宝的全部的书本和资料。表姐在轮椅上大叫大嚷,但这些显然对老头不起作用,老头几乎就要夺门而出了。我在课堂上几欲站起来,教画画的徐老师诧异的看着我。我低下头看手表,离下课只有几分钟了。
下课铃终于响起,我混在拥挤的人群里向外奔,跑到院落门口,我看到表姐冷汗直冒,两只手紧紧抓着把手,我顿时呆住了,收垃圾的老头也愣在一旁。
表姐抬起头,双眼紧紧盯着收垃圾的老头。然后,在那个出乎意料的一瞬,表姐松开把手,忽然站了起来。喜极而泣的声音传出原野。
全家都在为表姐的恢复庆祝时,妈妈坐在旁边,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妈妈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平时语言流利的妈妈此时却结结巴巴的说不成句子,“我、我想对…对你说句心里…话!”表姐不解的望着妈妈。妈妈说,我以前也得过,格林巴利综合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