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孩子在家门口的老树上胡扯新萌发的嫩叶,捧了一怀的绿叶跑到山底下的乱葬岗,男孩小心翼翼地将绿叶洒在一座坟上,小男孩眯着眼看着那一抹绿痴痴地笑了:“爸爸,春天来了。”
炊烟袅袅,点点碎阳。
男孩双腿敞开躺在地上十分惬意地看着自己刚刚种下的树,高兴地哼起了爸爸曾经给他唱的歌谣:月弯弯,清风吹,故乡的花朵最美,远方的人儿快快回。一个妇女从里屋走出了手里捧着一碗颗粒可点的白昼,看见她的儿子这么舒适的样子嘴角泛起了笑,这是她的男人生病以来第一次这么笑了。
“福子,过来把粥喝了,喝完去给你爸喂饭。”
福子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两三步小跑到他妈的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白粥一仰头喝了下去,喝的时候喉咙里咚咚作响。福子她妈叫着:“慢点喝!呛死了看你咋办?”一边骂着一边帮福子抖落裤腿的黄泥。
“呸呸呸,妈你咋净说不吉利的话。”福子掀开锅盖,里面是一大碗白米饭,“妈你今天还上县城找叔吗?”福子从竹筒里挑出两双较干净的筷子在身上擦了擦就往爸的屋里走。福子她妈靠着门框呢喃道:“你爸的病不能拖了,妈去你叔那求求,他总会念着情分接我们点的。”
福子心里念叨:得了吧,你每回都这么说,也没见你借到钱。
福子掀开帘子,爸爸靠在被子上半眯着眼看着窗外新种的树,斜阳稀疏地洒在他的脸上。
福子走过去身子挡住了阳光,“爸,吃饭了。”
福子把白米饭一口一口送进爸的嘴里,每次都问一句:“烫不?”爸爸总是摇摇头。碗里还有小半碗饭的时候爸爸把那碗饭推到福子嘴边:“你吃,我饱了。”福子犟着继续喂:“刚才我已经吃两大碗饭了,肚子撑得慌,不信你瞧!”福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但那肚皮没有一点鼓的样子反而还深深地陷了进去。
福子整理好碗筷要出去的时候,爸爸叫住了他:“门口那树是你种的?”福子点点头:“肿了有一个多星期了。”爸爸摇摇头:“好看是好看,只可惜没长出一片叶子,等春天来了就养着顺心了。”
福子把碗筷放置在炊台上,用水瓢盛了一瓢水浇树。福子坐在树底下朝上看,天黑糊糊的但树的轮廓依稀可见。“你这大秃头,天天给你浇水也没见你有个动静!”福子摸着树皮上坑坑洼洼的纹路,许了个愿:“春天快来吧!”福子在树下坐着一直到了深夜天上刮起了雨丝福子打了个哈欠就回屋了。
第二天早上福子是被打醒的。福子他妈拿个扫把一下一下地抽在福子的身上,早已哭成个泪人儿,嘴里叫骂着:“你这扫把星!你把你爹害死了你开心了是不是!”旁边有人拦着她,劝说:“小孩子不懂事,家里一个男人没了最后一个男人好好疼着吧!”“他不懂事?他难道会不知道他爸在下雨天的时候会浑身疼得要死吗?现在又是冬天,下场雨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啊!”
福子他妈和以往一样没借到钱,只好把福子他爸葬在山底下的乱葬岗,福子他妈一路上哭着把她丈夫的遗体抬到那儿。福子只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妈身后,途中有人掐了他一下叫他哭,他只像丢了魂般等看到爸爸坟旁的树上长了新叶。他疯了一般跑回家里,家门口的树上果真长出了嫩叶。福子哇的一声哭了。
福子吃力的拖着那棵他从乱葬岗拔来的树,又把它重新种在爸爸的坟旁,把树上的叶子洒在爸爸的坟上。
福子望着那一抹绿笑了笑,小步小步跑回家,风中飘荡着歌声,像福子的声音又像福子他爸的声音。
“月弯弯,清风吹,故乡的花朵最美,远方的人儿快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