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有茂密的树林、潺潺的溪水、遍野盛开的鲜花,还有阻挡寒风的山峦。太阳还没有露出头,村庄里缕缕炊烟袅袅地升起,唤醒了晨间的鸟儿,啼叫个不停。花儿、草儿也被叫醒了,还带着睡意,笼罩在白蒙蒙的浅雾之中。勤劳的人们比鸟起得还早,在忙碌着,问答着,一幅生机勃勃的图画。
这里就是远近闻明的醋庄。以前只有一户人家,以做醋为生,由于手艺好、人品又好,慕名来学做醋的人逐年增加,慢慢形成一个大的村落。凡来学手艺的人,都能得到毫不保留的传授,人们为了感激他,尊称他为醋神。慢慢地,也忘了他先前的真名叫什么。醋神有一个男孩,人们叫他醋神娃娃。醋神娃娃尊老爱幼,聪明勤劳,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也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生活很快乐。但他的快乐只是表面上的,他总有些郁闷,做醋还是老法子,虽然老法子作出的醋,酸甜适宜,能陶醉溪水。但醋神娃娃老觉得有什么欠缺,他也不知道欠缺什么,大概是一颗少年不安的心。他坚信世界上最美味的醋应该象彩虹那样美,象桃花那样艳,象牡丹花那样饱满。醋神娃娃决定去寻找。醋神娃娃有一个最好的伙伴,是一头大象,大象常常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一起历险,一起看世界。
醋神娃娃和大象出发了,前面有一座山,这是大母山。山上有彩云飘过。大母山是人们传说中的仙山,醋神娃娃想,来这里一定有收获。他们来到了山顶上,山顶是一个很大的平台,上面有一所学校,校园里只有一排房子,五、六间屋子,都是红墙绿瓦,周围种满了小树和鲜花。小鸟在唱歌,孩子们在上课。真是一所漂亮的小学校。山顶上凉凉的,醋神娃娃往下看,山峦起伏,山间云雾缭绕,山上满是色彩斑斓的树木。
醋神娃娃走到窗前,看见讲台上站着一个老师,三角眼、尖嘴猴腮、一小撮山羊胡,在讲桌上摆弄着一只木头玩具样的东西,样子象一只很丑的龙。下面每个孩子的桌子上也摆着这样的龙,孩子们手里拿着小刀,小刀锈迹斑斑,刀身和刀柄连着的地方快要脱落了,一动哗啦哗啦地响。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用小刀杀着木龙,杀了又很快装起,又很快杀倒,这样反复。动作很熟练。
醋神娃娃心里很纳闷,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正看得出神,听见大象在呼唤他,醋神娃娃跟着走下了山,学校看不见了。
醋神娃娃走到一处山洼,听见里面传来砍凿的声音。顺着声音走了进去,山谷里搭着几间大大的草房。草房里有两个人,长得差不多,都是三角眼、尖嘴猴腮、一小撮山羊胡,房子里堆满了木龙和锈迹斑斑的小刀。其中一个正在用斧头叮叮咣咣地修整木龙。
另一个人说:“不要做了,停手,这些我都要了,你开个价。”
“一把小刀五块儿彩石,一个小龙50块儿彩石,中龙100块儿彩石,这个大龙1000块儿彩石。”
“太贵了,我每次都来你这里买,从来不赊欠,你看孩子们的彩石我也带来了。”
“一点也不贵,校长,我也知道你照顾我。这样吧,我给你让一半,但大龙不能让了,那是最好的,每个关节都是用九连环和华容道连接的,即使都解开了,还需要几刀才能杀倒。我给你开票的时候按我的报价开,这我也赔了。”
“你怎么会赔呢?就这样,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把草房上的灰尘都震落下来,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却浑然不知。
校长把袋子里的彩石倒出了一半给了卖木龙的人,自己拿了剩余的一半彩石。
彩石真漂亮,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一个个滚圆滚圆的,放着圣洁的光芒。
卖木龙的人把校长送出了门口,刚要握手道别,他们同时惊叫了一声“啊”,看见醋神娃娃和大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返身跌回了草房。
醋神娃娃和大象带着这两个坏蛋,来到了学校,一路上,两个坏蛋不停地尖叫。
教室里的人听见了两个坏蛋惊恐的尖叫声都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一下子都愣住了。一个孩子问:“老师,这是什么动物?”“是龙,这就是我们平时学习的龙。”老师说。沉默了一会,另一个孩子说:“这是大象,不是龙,世界上根本没有龙。我们平时学习的杀龙技术有什么用呢?”“我们不再学习杀龙的技术了!”孩子们一起高喊。
村民们也都聚在了校园里,他们的衣服垂下了很多布条,遮不住身体。脸上、胳膊上、腿上全是伤,是到山的深处和水的源头寻找美丽的五彩石摔伤和擦伤的。他们紧紧地站在一起,形成一堵人墙堵住了学校的大门,一动不动,象一块坚硬的山石,沉默着,沉默着。三个坏蛋吓得面如土色,缩在墙角里。村民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地向三个坏蛋走去,每走一步山谷都有回音。醋神娃娃骑着大象突然站在了三个坏蛋的前面,挡住了村民的路。村民们只好停下了脚步。就这样站着不动。
“谁来教我们的孩子读书呢?”一个村民打破了僵局。是啊,谁来教孩子们读书呢?难道要当一辈子的文盲吗?大家都愣在了那里。
一位长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大声说:“我来教孩子们读书,教他们识文断字、种地养蚕、知书明礼。”听到这话,村民们都很惭愧。这位老者一直在村里教书,是他们听信了这三个骗子的话,伤害了老先生的心,浪费了多少好时光。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
村民们慢慢散去了。三个坏蛋见没有了危险,跪在地上磕头,感激大象救了他们,又觉得骗孩子是最大的罪恶,真心地忏悔。抬起头时,他们的长相变了,再不是三角眼、尖嘴猴腮、山羊胡了,变成了漂亮的双眼皮、饱满的下巴和善良的脸庞。这时,暖暖的阳光洒进了教室,孩子们的读书声飘出了窗外。
三个刚脱胎换骨的人走在山间的路上,心里很惭愧,他们感到太阳很刺眼。看见担着柴担的村民,虽衣衫褴褛,却快乐地唱着歌,真是羡慕。好像人们都在议论他们:“做了坏事不报应,还变成好人了,真是奖赏坏人啊!”其实,谁也没有对他们说三道四。他们感到无地自容,就选了一块不毛之地开始挖地洞,再没脸见人了,还是在洞里住着好些。挖呀挖,慢慢地,他们变成了蚯蚓,在不知疲倦地松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这片不毛之地变成了肥沃的土地,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当天晚上,醋神娃娃和大象就住在了小学校里。醋神娃娃躺在草编的席子上,想着一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做了一件大好事,心里很高兴。凉爽的晚风、蝉的叫声和花草的清香从窗外飘进来,夜空上繁星点点,醋神娃娃甜甜地进入了梦想。
醋神娃娃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听到了黑暗深深地叹息,感觉到黑暗正承受着巨大的悲哀。远方有了亮色,很多亮色,亮了又暗下来,又亮起来,此起彼伏,象巨大无比的礼花炮在燃放,永不停息。他听到了黑暗深沉而无奈的声音:“孩子,你点亮了自己,只照亮了妈妈的沧海一粟,连沧海一粟也没有,但是点亮了妈妈巨大无比的哀愁,哎......”“妈妈,您的哀愁是什么?”光明说。“是你的生,你的灿烂,你的美和你的执着。这一切又终究归于我,孩子。”“妈妈。我很快乐,我要点亮所有的黑暗,让光明永在。”“你的快乐就是我的悲哀,因为快乐不是长久的,它将不复存在。”光明用尽全力不停地不知疲倦地扩展自己,点亮黑暗,但也有光明在熄灭,无声无息。黑暗说:“孩子,你点亮了妈妈间断的欢乐,欢乐象缤纷的花朵点缀在黑色的大幕布上。孩子,停下来吧。”“妈妈,我要这样,我只要黑暗中有光明,让光明绚烂,让绚烂报答您的大爱,我知道,您的巨大的哀愁就是大爱。这就足够了。”又传来了黑暗轻微的叹息声,慢慢隐去了。
醋神娃娃站着动也不动。突然,他听到了美妙的音乐,是天地之大美的音乐。他看见七位老人,都是长鼻子,穿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套衣服,笑呵呵地看着醋神娃娃。他们是音乐的七个音符,是快乐之神。醋神娃娃刚要开口,七位老人说:“你走到了光明的深处,看到了黑暗的痛苦、挣扎和大爱,看到了光明的勇敢、不悔和报答。你也应该明白什么是没有底色、透明的快乐,因为你是黑色大幕布上的一朵小花,你的底色也是美丽的花朵,光明下的一丝阴影也会很快散去的,你永远看不到那一幕黑色的大布景,那是至高无上的终极的答案,你永远找不到。”美妙的音乐飘然而去。
醋神娃娃惊醒了,太阳刚露出头,昨晚是梦吗?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该回家了。醋神娃娃骑着大象走在回家的路上,风轻轻地吹起头发,鸟叫得分外欢快。走到村口旁,又看见了亲切的缕缕炊烟,听见了熟悉的欢声笑语,善良的村民们正在做醋,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醋香,大大的醋缸一字排开,汩汩的醋流了出来,迎着朝阳,像一道道美丽的彩虹,乡亲们的笑脸象盛开的桃花。是啊,这就是纯真透明的快乐,世界上有什么能比善良和快乐更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