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红白喜事,总是办的很热闹。
这次也不例外。
我的太外公去世了。就在他生活了几十年的窄窄的青石板小巷里藏着的老房子。
其实在上一年,我便感到些端倪。老人在青石板上滑了一跤,血滴了一路。我跟着血小心翼翼的走进他的家,轻轻的问候了一声。
“太外公......”
你不能指望说了一辈子乡音的老人听懂普通话,但他笑的很开心——太外公耳朵在同龄人中实在是算不错。
老人笑的很开心,含含糊糊的对我说,厨房炸了春卷,小孩儿趁热拿一个尝尝。
我被姨婆带着到了厨房。老房子的锅还是烧的柴火,灶台旁摆着两盘新炸的春卷。我拣了一个,默默的到灶台旁的门边去倚着。
太外公的老房子,厨房外是一条窄窄的空地。长了好些竹,细细瘦瘦的,青翠倒是青翠。还有些枣树,细长的不知名的花。然后便是稀疏的竹栅栏——外面是一处小山丘,栅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也就任它稀疏了。
我倚在门框上,脚下的青石板台阶有些滑,青苔从青石板上凹凸不平的地方蔓延开。我一下一下的用新鞋蹭着青石板,真滑。
真滑。我想。怪不得太外公站不稳,他那拐杖太细,布鞋太容易滑啦。
我想起太外公的血也像青苔似的,在青石板上凹凸不平的地方蔓延开,像开了朵鲜红色的花。
老人摔倒了就不容易站起来。我在那年的秋季又来到了太外公的村子。
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证亲人的死亡。
鸟排成一行,从我头顶鸣叫着盘旋而远去。请来做道场的人大约是到了。我听见鼓乐声隐隐约约传来,比鸟叫更加悠远些。
我在那时没由来的感到了恐惧。
鼓乐声悠远的几乎时断时续。
此刻的村子空旷的仿佛只剩下鼓乐声,鼓乐声和着怪腔怪调的唱词,这就是一代代人告别人间的最后形式。
我被车载着,载到一个亲戚的家门口。
这家在我记忆里总是红色的。村民们喜欢他们的大空地,喜欢热情的男女主人。我喜欢他们家长。长。长。长的斜坡。
两年前我在这家吃过喜酒,斜坡上满是红纸屑。我一步上去,踩到好些红纸屑。
这次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红白,都是喜事嘛。还是好鱼好肉,瓜子花生摆了好一些。小孩儿追逐打闹,女主人正在给鸡褪毛。
“来,妹妹,进去看看太外公。”
外婆笑的格外温柔,扯起我的手臂。外婆的手那次也格外温柔。
“呐,妹妹来看你啦”
太外公就躺在床上。他的被子是深蓝色的,有些泛白。外婆拉着我,笑着冲太外公说“妹妹长好大啦,其他孩子都小,这个是大姐,从小就看着的啊”
外婆又微笑着冲我说“妹妹,不要怕,你看——”
太外公的照片放在老桌上,是近年的照片,头发梳的齐整,扣子也扣的平整。
“妹妹,你看,太外公对你笑眯眯。”
厨房炸了春卷,小孩儿趁热拿一个尝尝。
“妹妹,别怕,太外公没有痛苦。”
长这么大啦!妹妹拿着,今年的压岁钱哎。
“妹妹,你看,太外公笑眯眯......”
我从来没见过外婆这样温柔的笑,笑的眼眶红红。
我是哭着跑出了房间,吓了大人一跳,搂住我问怎么了。
“妹妹看见太外公,想啊。到底是有感情......”
诶。妹妹,最好多来玩啊,以后读书越来越忙啦。
“别难过啊,太外公不痛的。”
妹妹,你坐,你坐,我拿糖给你吃啊。
我不难过,但是我哭了。
鼓乐声悠远的绕啊绕,酒肉香在眼前飘啊飘。
太外公就睡在自己的老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
太外公穿戴的整整齐齐,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