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转眼你已离开我们整整十年。十年很长，因为回忆太多，痛得太久，生活几多变迁；十年很短，因为记忆犹新，往事在目，仿佛还在昨天。清明将至，谨以此文，送给我一生最尊敬的老人，纪念那些无法忘却的记忆，为离开十年的你献上一份薄祭。
——题记
一
有一种藏在心底的爱，叫做父爱。
自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严肃”成了你的代名词。不苟言笑，寡言少语，是我最初认识你最深刻的印记。晚辈们都很害怕你，不敢顶撞，不敢亲近，甚至说句话都会小心翼翼。
也许是家庭的担子太重，让你没有空闲和心情言笑；也许是女儿们都长大了，许多看不懂的心事让你徒添烦恼；也许是你性格太过倔强，把什么都锁在心里，为了掩藏满腹的苦水，表现出一脸严肃的假象……
即便是把心锁上，但藏在心底的爱还是会流淌。
在你女儿把我第一次带回家见你的那个晚上，你一声不响，眉头紧皱，坐立不安。可以想象，你对眼前这个瘦削的男孩是多么的不满与失望，你对女儿的未来和幸福是多么的担忧与惆怅。从此，为了让女儿主动退缩，你把最重最累的活儿丢给她，却一次又一次被我替换了下来。看着这个陌生外地孩子手掌冒起的无数血泡，无奈、心疼都只能化作一袋袋闷烟，还有那一声声长叹。
在我一次突如其来的大病那年，你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阻止女儿与我交往，但像你一样倔强的她，再次违背了你的意愿，把大病初愈的我带回家中疗养。意料之外的是，等待我们的不是你的雷霆之怒，而是影响我一生的改变。每天天刚亮，从不早起做饭的你，第一个悄悄起床，亲自为我准备早饭，端到床前把我从梦中唤醒。日复一日，整整一月。全家人都为之不安，都不知道这巨大的改变之后，又将隐藏着怎样猜不透、肯定乱的打算。唯独我，没有惊诧，也没有猜想，除了感恩，只有万千的感动，因为也许连我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事，你却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做到了，我会永远敬重你、理解你，无论你作怎样的打算。
然而从此，你却把对我们的反对也永远锁进了心底。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当你无情地把最重最累的活儿丢给女儿时，又怎么会不心疼？当你狠心地把女儿喜欢的人折磨成满手血泡时，又怎么会忍心？当你看着女儿为了爱的人违背你的意愿时，又怎么会不理解？当你看着一个外地的、哪怕不是自己满意的孩子躺在病床上时，又怎么会不关心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是你把爱都藏在心底。你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女儿，关心着她未来的幸福，希望她过上快乐的生活，不再像你一样劳碌辛苦！
父爱如山，你是孩子们无助时坚强的依靠，脆弱时坚挺的脊梁。
谢谢你的爱！
二
你负了生命，生命也负了你。
年轻时家里很穷，你什么都干过，养过蜂，杀过牛，做过裁缝，最后当了一名教师。你在村上第一个修上了漂亮的楼房，你把两个女儿都培养成了教师，你在周围的人群中挺直了腰杆，令人羡慕。
你太过辛苦，好强的你什么都不顾，起早摸黑，白天忙着上课，放学后回家干活，多少次梦乡都是在疲惫中度过。你太过坚强，总认为年轻人的身体就是本钱，一点点病痛算不了什么，睡一觉后拍拍胸脯又能继续扛。
你就像一个陀螺，在毫无休止的旋转。你是在无节制地透支着生命，你可否知道
再结实的陀螺，久了也会磨损；再强健的体魄，累了也需要休息；再顽强的生命，透支了也需要呵护。
但你最对不起的就是生命，就是自己。你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家庭、子女、事业上，你明知道身体出了问题，也不愿停下工作，因为你怕教室里顽皮的孩子没有人辅导；你舍不得花钱去享受生活，因为你担心还有欠下的债没有还完；你迟迟推拖不愿去检查身体，因为你怕给压力很大的孩子们增加负担。你可知道，被你透支的生命，正在向你加倍索还！
直到有一天，生命用一张检查报告单给了你最后的宣判！你所有坚强的防线被病魔彻底摧毁，千疮百孔的身躯只熬过了短短三十天。
你负了生命，生命最终也无情地负了你。就在53岁的那一年。
三
人生有种无法治愈的痛，那是愧疚。
在你被检查出癌症晚期的时候，医生已经放弃了治疗，我们都不敢告诉你真相。但这怎么可能欺骗到你？你理解我们的用心，从不提及你的病情，像没事一样平静的生活。
当时，我和妻子离家最近，但孩子很小，刚满一岁，我们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小孩。所以每周只能抽时间回去一两次，看看你，陪陪你。在一次聊天中，你告诉我，空闲下来很不习惯，很无聊，让我有空多回来看看，多陪你聊聊天。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我听了这句话，没有太在意，只是作了应付的回答。
就是这句话，让我一生都感到愧疚。
我后悔，当时没有放下工作，请假多陪陪你，因为我认为你不会离开的那么快；我后悔，当时没有和妻子多一点时间照顾你，因为我担心没有人照顾孩子；我后悔，当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开解你，因为我怕触及你那根敏感的神经。
你十分珍惜每次我回来陪你的时光，和我一起回忆你年轻时的往事。你把我坐在你的病床前陪你一起看电视看成是最快乐的事，你认为这样的女婿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你最放心不下的却是我的身体……
我的自私和不成熟，辜负了你的疼爱和信任，我哪有资格做你的孩子？我又怎么配做你的女婿
万万没有想到，你走得那么快，就在住进医院的第二天。
那天深夜，我从乡下匆匆赶到你床前的一刹那，你永远地离开了。也许是你对我还有太多的牵挂没有诉说，让我听到你最后的一声哽咽；也许是你对我还有太多的遗憾没有交代，让我看到你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珠。
每次来到你的坟前，凝视着冰冷的墓碑，我总会满心愧疚。
这是我一生无法治愈的痛。
四
一份薄祭，是那忘却的承诺。
还没来得及跪在病床前聆听你临终前的嘱托，还没来得及拉着你的手让你放下心中最后的牵挂，你却匆匆地闭上了双眼，抛下所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去了那个冰冷而陌生的世界。
我欠你一份承诺，那是好好照顾你年迈体弱的双亲。八十高龄的两位老人怎堪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现实
怎堪承受你撒手人寰的痛苦？他们欲哭无泪，却又坚强地生活。也许是对你太多的牵挂，两年后，你八十六岁的父亲在经历生与死的考验后也追随你来了，不知你们父子是否真的已经团聚
我欠你一份承诺，那是好好照顾你患难与共的妻子。难以想象，你离开的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走过，让她忘记、走出痛苦是我们儿女做得最多的事，让她对得起生命、不再有遗憾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也许是对你太多的思念，七年后，你五十六岁的妻子在与病魔抗争半年后也追随你来了，不知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是否也真的牵手在一起
我欠你一份承诺，那是好好照顾你最牵挂的小女。曾经的叛逆与倔强，也许让你感到些许生气和无奈，但你的离去，带给她更多的是懵懂后的醒悟、伤痛后的坚强。也许是你在天之灵的庇佑，她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人生在不断磨练中慢慢成长，十年后的她变得更加懂事、更加勤奋、更加优秀。你是否知道，她始终坚守着你心中的那份自豪
我还欠你一份承诺——
十五年前，在你不舍地把女儿的手交到我手上时，我忘记向你承诺，让你放心地把女儿的幸福托付给我，保证跟着我的日子她也会最快乐；十年前，在你不舍地离开这个世界时，我忘记向你承诺，让你放心地把你女儿的后半生托付给我，让没有你的日子她也会最幸福。
今天，我补上这份承诺，我将倾其一生的时间和所有珍惜她、疼爱她，让她做最快乐、最幸福的女人。
但愿这份忘却的承诺不算太迟，因为有你在那个世界祝福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