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没那么喜欢夏天,因为过于剧烈的阳光,太过长而显聒噪的白昼,以及长久地中暑。家乡没有蝉鸣,神经的嗡嗡作响补足了这一点,头重脚轻,跌在凉席上梦着一睡不醒又合不上眼皮。本就不多的食量锐减,只能靠着冰果汁输入凉意以及糖分。那些汗水粘连住皮肤和发梢,我这堪堪到颈窝的短发梳起也不是,散着也不是,热度牵连着烦躁聚集成一只主观想要摔碎的玻璃杯,但不得不的拾起又不得不带着伤痕。我一直自诩对世界不偏不坦,不过或许因为家乡的纬度因为自己的名字,可能有一点青睐冬季,或者反过来,因为偏爱冬季才青睐冷。但夏天,我真的向来没那么喜欢。
我在一个早午餐的时间走出早就清醒的高楼。这个时间过于古怪,疲于奔命的人早已到达棋盘黑白格子间的位置,有权利安闲的人还没睁开眼睛。在楼下面包店掂了最后一只热狗出门,躲开宠物狗的牵引绳和自行车清脆的铃,遵循树荫的指引走到目的地,看了看腕表,却钻进它的右手边的公园。三十分钟对于享受人生可能有点太短,但足够我躲在自己的思维里思考一些无关紧要所以意义重大的词语。两年来总归走进那片广场三次,这次为了今天的最后一点新鲜空气来消耗我唯一的一餐。坐在褪色的塑料长椅上,一片零散的回忆像天上的云一般,向我漫步而来。
夏天,当然是夏天。空气脱离了灼烧感而显露带着青草的调子,温柔的,所以那就是大雨之前或者之后。大朵厚重的云聚集成边缘柔软的形状,像是任何一种存在和不存在的动物,缓慢地在风的手中变换品种。我躺在长椅上一朵一朵地辨认,几乎睡着在树荫里,植物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比安静更安静。那非常难得,无论是晴朗却不炎热的天空与云,还是大块的空暇到显得无聊而无所事事的可浪费的时间,以及美妙的睡意。那个,大致是下午的夏日边角,在回忆里散发着金色和柑橘酸味的闪光。我思念它比我想的更甚,为了云,闲暇的心情,或者可遇不可求的睡意。
它现在就像云一般,漫步而来,轻飘飘地包裹住我。云只是大片的水汽,但是想必也会感觉不赖。新鲜空气味道清冽而显得甜美,树影摇晃撒在我的脚尖,难得地把耳机收起来,感受自然的白噪音。公园只有老人和小孩停驻,行人穿过这些林荫就像鸽子飞过广场,我本来也只是一只鸽子,但今天我按照猫的天性打着哈欠。我是向来不喜欢孩子的,诚实一点来讲,我并不恐惧大部分昆虫,但厌恶到恐惧,对于人类幼崽。但今天那些穿透性极强几乎能震碎玻璃的高频声调并没有给我带来生理上的不适。或许是因为我坐在最远的角落,或者,或许因为回忆温柔的冲击。毕竟当年我也还是孩子,不超过十三岁。
自由的气息。某个瞬间,这个词像是一片被风不小心吹落的绿叶掉在我的额发,有趣而不是恼人的那种形式。我为了这个瞬间露出微笑,脚步轻快了一点,很小但是令人惊喜的一点。离开这里转向真正目的地显得没有那么,痛苦了,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在这个夏天的早午野餐时间,久违地,我嗅到了一点自由的气息。这份愉悦就好像能再支撑我几个日夜,那么我就能再多看一看找一找,喜爱这个季节,或者以小见大地,青睐这个世界的,某种轻巧又沉重到能把我拽在原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