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古纯粹的文人都不得志,因为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有经天纬地的抱负,但很少有能够实现这种抱负的。中国自古政治的根本原则是追求各种力量的平衡,而文人的力量又不足以让统治者把它当作一回事,所以文人只能处于失落的状态———政治的、军事的、思想的、经济的、文化的、甚至精神的失落。也有一部分不甘这样的失落者就开始堕落,曲意逢迎当权者。有的也确实成功了,获得了所谓的政治地位,但已经不是纯粹的文人了。
这些失落者是不可能完全置身局外的。他们经常赏美景、咏风物、发忧思、寄离情不就是具体的表现吗?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王维的《山居秋暝》、苏轼的《定风波》、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李乐薇的《我的空中楼阁》、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等都是自己精神家园的描述。表面看起来,他们都想出世,可内心是出不去的。
那些成功者,诸如屈原、贾谊、司马迁、曹植、王维、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这些从政的文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清高的内修丢掉后的结果?既然已经放下文人的架子,却偏偏还要保有不苟同官场那种曲意逢迎的做派,于是又回到文人群体中,失落后发千古之忧思。
朱自清生活在喧嚣、烦躁的时代,说着一些不愿说但不得不说的话,做着一些不愿做但不得不做的事。来自生活、社会、政治方面的骚扰令他“心里颇不宁静”。走在幽僻的路上,感觉着有些怕人的阴森,在受用无边的荷香月色时也摆脱不了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烟雾似的阴阴的树,在美妙如梦的塘中也无法抹掉参差斑驳的黑影,特别是那些最热闹的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更让他无法宁静。
但是,作者不会因这些压抑、骚扰带来的郁闷、忧愁而使自己消沉下去,也不会因之而对生活失望。因为他的心中有一片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在那里,他"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想……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正是由于作者心中有这样一个精神家园,有这样一片圣境,才可能受用到虽只一片却是无边的荷香月色。
但这样的荷塘月色还不是他心中圣境的全部。“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表明他的精神家园还可以是另一种形式——热闹、风流、有趣的莲藕欢情。虽然眼前无福消受,但惦着江南的表白足以说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