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作家弗朗茨·卡夫卡,或许对于这个现今在中国和西方都已成传奇的人物,这样的前缀还是过于简单。人们常谈起的短篇小说大师,例如莫泊桑或契诃夫等,卡夫卡虽然不在其中,但在短篇小说的艺术成就上绝不逊色于以上任何一位。暑假的休闲时光中无聊想起高中语文老师推荐的他的小说《变形记》,莫名的勾起我的冲动,便上网购得一本,在电子化的现代,对于纸质的书本毫无抵抗力。那在一周的阅读后,我完成了对这本说的体验与收获。不得不说收获颇丰,所以便决定写这篇读书笔记。
有人这样说,即使怀揣甚大的热情去阅读卡夫卡的作品,他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其浇灭。确实卡夫卡的叙述语言简单平实,但层次交叉,结构复杂,初读之,觉得其枯燥无味。细细品读,会发现他写作的奇妙之处,即使它既无像莫泊桑作品那般精心的情节安排;又没有像契诃夫文章那样令人难忘的幽默讽刺;甚至于“大众文学”那些令人难忘的对话也没有。但是卡夫卡的创作从不是为了某些人,他的心里没有读者,他只是靠着他的感觉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创作其实是会受到人们所鄙夷的,我也会这样想,但直至后来对卡夫卡有一定了解后,才明白正是因为他抛开了一切融入创作,让创作如刘宇所说成了“一种生活的状态”,让创作成为与内心自我交流的方式,让创作成为与外部世界抗衡的手段,正因如此,才让本已厌倦不已的读者有欲罢不能地读下去,期待新的东西出现,最终找到与心灵的共振之处。正如余华所说:“内心的不安和阅读的不知所措困扰着人们。在卡夫卡的作品中,没有人们已经习惯的文学出路,或者说其他的出路也没有,人们只能留下来,尽管这地方根本不是天堂,而且更像是地狱,人们仍要留下来。” 他的作品是寓言式结构,却不予以一目了然的说明,这通常是会让一部作品招致破坏的。但《变形记》却没有,尽管中外多少研究卡夫卡者对这部作品所表达的核心内容有诸多解释,却让《变形记》从更大层面上诠释了更多的内容,抓住更多人的心,更使其扬名至今。
让我们回到书中内容来,小说《变形记》内容十分简单,讲述了主人公格雷高尔一天起床发现自己竟变成一只巨大的甲虫,从而招致一系列麻烦与家人最后无法容忍的悲剧,终因长期不食而死去。可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寓言,还是梦魇?是一场噩梦,还是人类无法抗争的现实?主人公究竟是一只大甲虫,还是格里高尔?书中这样写道“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卡夫卡小说《变形记》的开始就是如此的直接,直接得让我没有准备思考的时间。这样的开始让我有些难受,就像千斤巨石压在身上,拘束、压抑、扭曲,种种感觉把人捆住了,周身动弹不得。它不给读者任何前因做铺垫,不以何等惊叹语气表示其事件的奇异性,平静的海面下却有着令人感到万般恐惧的暗涌存在。接下来更甚是稀奇,主人公对自己的变形却无太大反应,却将“上班迟到”当成头等灾难。设想一下,无论是谁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异类,首先担心的莫不是自己丑陋的外表以及周身人所射出的种种目光?主人公如此不关心,从一定细腻角度是可以窥见其对自己变形后的模样并不是很陌生,只是变形这一事件来得过于突然。格雷高尔所担心的,是自己离不了床上不了班,丢了工作没了与家人共食的饭碗。从其自身的态度,我们可以解读到一点关于变形的含义。变形已经让人感到命运的无常和不可预料。可变形后家人对待格里高尔的厌恶和冷漠,更让人感到心寒,因为亲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只能是用
金钱和物质来作为媒介,即使是血脉相连也不能保证亲情的坚不可摧!这也是《变形记》要回答的,如果人变成甲虫,那么它还有生存的权利和价值吗?他还是一个人吗?回答恐怕是否定的,他已经不再能为这个家庭带来财富,不能承担他的责任,甚至不再能说话,他只能默默的倾听,羞怯的张望等待着家人对它的判决。它的家人最后再也不能承受这种沉重的压力和打击,而打算把它抛弃,而它提前的夭亡,也解除了家人最后的顾虑和心理负担。没有人为它唱一首挽歌,没有人记得它曾经是一个人。现实就是这样无情,即使是人间的至爱,最真切的亲情也无法挽回一个人的沉沦。人生活在世上,无法承担作为人的义务时,也同时失去了他作为人的权利,即使他曾获得家人最初的同情,但最终将被无情遗弃,这不是个别家庭的冷漠,而是人性一次真正的裸露。
我们能够知道,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厌恶自身,根本不愿再继续以前的生活和工作,艰难的生存处境早已压得他无处可逃:当他早早赶来取订单的时候老板们才吃早饭;公司秘书时刻监督着每一个员工的行动,两个小时不上班就找上门去,医生也会说你好吃懒做;每天4点钟就得起床赶火车,成年累月在外奔波,饮食恶劣,友情淡薄。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人逐渐变得麻木异化成为“非人”,他对外部世界已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为此他不得不选择一条逃脱的路,这就是“变形”。与其说是社会让他“变形”,不如说是他自己选择了“变形”。摆脱自己的人形,逃离人的世界,从人变为非人——大甲虫,这对格里高尔而言完全是为了不再继续昨天的噩梦。于是,格里高尔异化了。相对温暖的家庭尚且如此,社会恐怕对这种个体的不幸遭遇会更加残忍,他们会把他送进实验室,每天对他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而且会引起无数的眼睛好奇地逼视他,无数张嘴巴无休止的讨论他,他生命的每一秒种将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直到他死去还要被制成标本供后人研究。他作为人的资格和尊严被完全忽视了,没人在乎他心里的感受,群体只在乎他们的好奇心可以获得满足,他们拥有作为幸运者的活生生的见证。这其实是现代人的悲剧,或许卡夫卡也看到了这一点。犹如许许多多学术研究的说法,卡夫卡究其一生都是孤独的存在,但笔者认为这未免太过极端,卡夫卡正是了解到因孤独而不被理解,因不被理解而披上虚浮外套,因虚伪的存在而继续不被理解的孤独,这种循环其本身就是可悲的,所以我们看到《变形记》中格雷高尔即使是在变形的后依旧没有放弃争取家人的理解与关怀。故事最后也证明了他获得了成功——在格雷高尔死后,家人赶走了对自我形态下的格雷高尔一直很不尊重的房客与老妈子,并且决定请假一天,三人出去好好走走。结尾描写了温暖美好的景致以及相应的家庭其乐融融的景象,而非以悲剧式的结尾对格雷高尔的死煽情不已,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上表现出人与人间并非存在着智慧博士观点中所说的“完全理解的不可能性”。
无处可逃,就是《变形记》给我们所展示的金钱社会下普通人们的绝望处境。作为人形时过着没有人格尊严的生活,变形为甲虫后更是加速自身的灭亡。或许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形体的泯灭才是最终的解脱、才是最好的出路吧!在这里,只想问:“大甲虫,你还有眼泪吗?” 这或许也是我们现代人带着面具行走于不同场合的原因。因为一旦显露出真实的自我——也是拥有许多为人所不喜得如巨虫班的丑陋自我——就会招致厌恶乃至唾弃作呕。
卡夫卡自己也在日记中写道:“我在自己的家中,在那些最好、最亲爱的人们中间比陌生人还陌生”。这并非抱怨与亲人的隔膜,而是在“最好、最亲爱的人们中间”他依然孤独,这让他绝望,就像是扒开现实假象变形的格雷高尔,始终得不到家人的接受。
其实,这样的“变形”在现实生活中又何尝没有呢?当今社会巨大的竞争压力,容易让人产生对人生的倦怠和对前途的失望。有多少人曾经有过或者正有着类似格里高尔的“潜意识”啊!一条宠物狗尚能住高楼、坐名车,享受到VIP的待遇,同时又还有多少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仍在贫困线上挣扎着生活,感叹还是狗狗活得潇洒!于是乎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报名参加唱歌比赛的选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自己的明星梦,过“人上人”的生活,期盼着“灰姑娘”的故事再次重演。这究竟是梦想还是幻想,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卡夫卡确实丝毫不为某些人创作,而是关注自我,关注笔下人物命运映射出的自己。可他连自己的伟大也不明了,在他那个幽闭的世界里,他关注的正是全人类的生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