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非中的格局,是和别出不同的:都是北二路一个长方形大院子,院子里面预备着教室,可以随时学习。求学的人,早晚喝碗豆腐脑或吃客小笼包,每每带本《高数》,在一教二教边听课边自习;倘肯多爬几层,便可以到四教顶极目眺望,或者在上面刻一句“光明中寻找黑暗”,以作留念了,如果肯再多花点力气,那就能到河边去了,但这些学生,多是一心求学,大抵没这样的兴致。只有穿的花花绿绿的,才踩着内八字踱到湖边,捧着郭小四的《悲伤逆流成河》,慢慢边吹风边看。
我从高一起,便从校方申请了一个勤工助学的的名额。老师说样子太傻,怕影响四教教容,就到一教二教做点事吧。我便从此整天的“拖把”在一教二教间,专司拖地一职。虽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厕所老有人不冲水,桌面老有人写上什么“壹”之类的,叫人舒爽不得。只有看见孔乙己去上课,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唯一去上课而惟一不看郭敬明的人。他身材高大,脸青白色,眼里时夹一些血丝:一副非主流的样子。虽然有时也带书,可全是一些火星文的,不知哪里淘来的。他对人说话,总是忧郁半天,然后低低的嘀咕,叫人半懂不懂。孔乙己一进教室,所有学习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的发型真女人啊。”他不反应,对同桌说:“出来,让藕到里面去。”便进去趴下准备睡觉。他们又高声嚷嚷道:“这位孔姓男子一定又抄人作业了!”孔乙己瞪大眼睛说,“你怎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而且那是‘这朵孔姓男子’……网上都这么说!”“什么污人清白,我亲眼看见的,还被老师捉了那。”孔乙己头都不抬一下,愤愤说:“抄作业不能算抄……抄作业!……参考一下而已……你们就是不懂藕们非主流,偶们要在光明中找黑暗。”接着便开始睡觉,梦中还嘟囔“君子参考”,什么“明媚忧伤”之类,引得同学开始哄笑起来,教室内溢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他同学们背地里谈论,孔乙己高一时拿过奖学金,但高二开始玩劲舞团这样的游戏,迷恋什么非主流的生活,于是便开始凶猛的挂科,弄到快要被帖大字报了。幸而他还会帮人挂挂5度,眼睛眯了一下,嘴里咕哝着:藕就和你们不一样,藕要是非主流的人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同学们都开始哄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孔乙己知道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便只好向我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知道非主流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知道非主流……我便考你一考。非主流是什么意思?”我想,老挂科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很久,很嚣张的说:“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这对你将来生活有用。”我暗想什么非主流不就是一帮小资产阶级的搞搞特殊化么,穿个帆布鞋,不成比例的裤子,配色杂乱的衣服,说些希奇古怪的话,又好笑,有不耐烦,懒懒的答道:“谁要你教,不就是不是主流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长指头敲着我的拖把,拼命的敲,点头说:“对啊对啊,非主流有很多方面的,你知道么?”我愈加不耐烦了,拉着拖把走远。孔乙己刚摆出一副很非的样子想说给我听,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一天,大约是五一节后的几天,我正在拖地,忽然听见有人说:“孔乙己长久没来了。还欠帮我挂十小时电脑呢。”一个正在做题的同学说:“他怎么会来……在医院呢。”那个同学说;“哦!”“他为了装颓废,割了脉用手机排了照,写上什么‘爱之殇’。人还能活么?”“后来怎么样?”“后来,去了医院,人是活了,可医生说他每天不知讲些什么,迟早忧郁死。”“后来呢?”“也许在家里忧郁吧。”“再后来?”“怎样?……谁晓得,也许还在忧郁吧。”我不再听了,慢慢拖我的地板。
快到期末了,我刚拖完地看见孔乙己走进教室,他眼眶很黑且充满血丝,但还穿的很非主流,手上有条绷带。看见他那个同学问:“孔乙己,你还欠我十小时呢……眼眶怎么这么黑?”孔乙己低声说:“烟熏妆……非主流的……”他的眼色仿佛恳求那个同学不要说了。此时又来了几个同学,便和那个同学一起都笑了。他踱着内八字把胳膊下夹的书摊开放在桌上,一本写着玄幻,一本写着最新火星文忧伤签名大全。不一会儿,他看完书,便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夹着书狼狈的逃走了。
后来我好不容易上了次网,看见了孔乙己的QQ签名:崞敬,藕磕以倒?d了。
我到现在也没看见过孔乙己,大约孔乙己的确忧郁死了,像非主流一样慢慢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