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可相信,是人世间的薄情让她的心凉彻了,如那白梅一般开在暗夜里,它受够了霜雪摧残,因而薄凉透骨,却依旧洁白优雅,带着一丝夜色的忧郁,还有难以置信的温柔。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姨妈伸出手,拍了拍南京三十年代最著名的流水肩。转过来的脸却不是我姨妈记忆里的。这是一张似是而非的脸;我姨妈后来猜想,那天生丽质的脸蛋儿也许是被毁了容又让手艺差劲的整容医生修复过的。’
观罢《金陵》,无比惋惜玉墨,怜惜这个女孩的才情和气节,玉墨,玉墨,明珠有泪,美玉蒙尘。我宁愿把她称为女孩而非女人,若不是因为命运,像这样善良的女孩或许也会是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尤物,凭什么戏子无义,凭什么要用一群女人去换另一群女人,难道只是因为她们不够纯洁,就可以肆意的去玷污
我想,自重如她,高傲如她,绝不想让书娟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她是那么爱惜自己的一个人,‘她还用赵玉墨的眼神儿斜她一眼,把赵玉墨冷艳的、从毁容中幸存的下巴一挑,再用赵玉墨带苏州口音的南京话说:“赵玉墨是哪一个?’
从这段描写之后我就已经爱上了这个叫玉墨的女子,多情又无情,至洁为玉,污点为墨,她是十三个女子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她改了名,不再叫玉墨,或许她从此后会像良家女子一般活下去。
我似乎对逆境中依旧自尊的女性总要存几分偏爱,从薛涛、如是之流,再到香君、易安之辈。比起红颜,她们的气节似乎更让我动心。那种不流于世俗的气质和她们身上现出的人性光辉让我敬佩。
最动人的要数她的气质:她是多么秀美啊,“这是一具水墨画里的中国女子的身体,起伏那样柔弱微妙。”尤其秀美的是她那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睛:“玉墨用大黑眼睛罩住法比,她这样看人的时候小小的脸上只剩下一对大眼,并且你想躲也躲不开他们。”那双眼睛里含着痴,含着嗔,含着并不明媚的心事,含着三月的梨花。
娇媚和高洁同时存在她的身体里,连一个背影都有着"脸的表情和功用”,"她哪都好看。她身上处处都会笑,会怨,会一套微妙的哑语。”我不禁臆想她的模样,这该是一个怎样的尤物呢?云髻蛾眉,漫漫的青丝压着眉梢,粉鼻梨花面,不算绝色,却越看越美,眉目间含着秦淮河水洗过的忧愁,玲珑的曲线,杨柳的腰肢,孤高的性情……就算是一个女子遇见了都要心挠。若她是花,我想,当是一朵不俗的白梅。而这正是我想要活成的模样,虽断无书中如此美貌和才气,好歹要在被命运抛弃时依旧善待自己,即使堕入风尘,她依然有一颗圣洁的心,充满了对平凡生活的向往。
白梅确乎是与众不同的,她身上那种不愿同流合污的清冷或许是让我偏爱她的原因之一,在豆蔻红绫嘻嘻哈哈互相调笑的时候,她却‘独自一个人坐在一个卧倒的木酒桶上,心不在焉的看着他们闹,一手烟一手酒。’我原本是想把她写成莲的,莲太柔弱,经不起风雨的洗礼,红梅太妖冶,便只是剩下魅惑,或许只有白梅大致相符。
书中有一段是这样描写的:‘她也跟清晨刚来时不同了,换了件碎花棉布长旗袍,阴丹蓝色为主色,套了一件白色厚绒线开襟外套,胸前吊着两个做装饰的大绒球。她好识时务啊,在女学生的领土上把自己的风尘味脱得一干二净。是求生还是求得平等的愿望导致她这样的伪装,书娟不得而知。’
不是的,都不是的,错了,你们都错了,她本就不愿意这样做,外表的风尘气才是伪装,若不是有难言之隐,哪个洁身自好的女性愿意这样做呢?而玉墨是何其聪明的女子,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心再不受世间负心男子的侵害。我宁可相信,是人世间的薄情让她的心凉彻了,如那白梅一般开在暗夜里,它受够了霜雪摧残,因而薄凉透骨,却依旧洁白优雅,带着一丝夜色的忧郁,还有难以置信的温柔。
在豆蔻惨死时,玉墨不发一言,用仅剩的三根带血的琴弦为小兵王普生奏响了豆蔻许诺的《春江花月夜》;在红绫将要责备书娟时玉墨用手捂住了她的口;在法比眼中,她谦恭有礼,使得法比几乎忘了她的身份;就是连最后的赴死之前,英格曼神父为她画十字架祈祷平安,她娇羞的行屈膝礼,惟妙惟肖的一个女学生……
这样的一个可爱的女性,让人爱,让人怜,更让人敬佩。我甚至能够猜测出她美妙的背影消失在教堂的门之后的故事,丧心病狂的日军肆意蹂躏她,把她当做泄欲的玩偶,刺刀一次又一次扎进她的胸膛,仿佛能够听见肉纤维被划开的钝响,鲜血凝固在她月白色的旗袍上,一滴覆盖着一滴,如同血染白梅,艳而冷,窗外天空勾勒着一轮血滴,肆意涂抹着漫天的血……
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说女孩和女人生理上只隔着一层膜,字面只差一字,心性却是大不相同的,有些女人在做了女人之后,失却了做女孩时期的善良端庄,变得不那么可爱了,而玉墨,却是我见到的最纯真的灵魂,她既是女人,也是女孩。
金陵十三钗-
后记:
玉墨:
多年后,在审判战犯的国际法庭上,书娟认出了一个面目全非、背影如旧的女子,她确定她就是赵玉墨,她给在美国的神父写了一封信,说玉墨还活着,但是玉墨并不承认她是玉墨。神父在给书娟的回信中说——赵玉墨只有成为另一个人才可以活下去。
随着日军在南京屠城、强奸的事情渐渐被揭示,书娟对玉墨的追寻更是锲而不舍,书娟说,在她们离开教堂后,她和同学们常常冒出窑姐们的口头禅,哼着她们的小调。书娟说,她们从哪些被卖为奴的低贱女人身上,学到了解放自己。
书娟最终完成了对秦淮河女人们下落的调查,赵玉墨是13个女人中唯一活下来的,另外12个,在被日本中高层军官享用后,用随身携带的牛排刀反抗,当场被杀害。玉墨最后逃跑成功,但是也做了4年慰安妇,至于她为什么要整容,书娟也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