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她年轻时乌黑油亮的长发已如秋日的第一道霜。尽管被梳得一丝不苟但还是掩不住那若隐若现的银丝。她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但她的双眼仍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慈爱的光芒。她在外人眼中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但在我心中,她是我的保护神。
六岁那年,我闲的无事,蹑手蹑脚靠近几只正在觅食的母鸡。随手抄起一根竹竿,颇有声势地吼了一声吼,抓住竹竿一阵乱打。霎时鸡飞狗跳,姥爷气冲冲地从厨房冲了出来,连洗菜时沾上的菜叶也来不及洗掉就对我一阵数落,作势要打我。我顿时像那些鸡一样到处乱窜,把脏兮兮的手捂在脸上,嚎啕大哭起来。院子忽然静下来,我用濡着泪珠的眼睛从指缝间向外张望了一下,原来是姥姥。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手中拿着我最爱吃的绿豆糕。
光阴荏苒,我去姥姥家祭祖。祭桌上那盘金黄色的白斩鸡馋得我趁大家不注意就伸手抓了一只大鸡腿下来。“你在干什么?这菜是祭祖用的!”姥姥怒得发颤的声音从身后来。十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冲我生气。不争气的泪水滑落下来,我忿忿地把鸡腿扔在地上,跑上了阁楼。
当我坐在阁楼的小凳赏罚发呆时,姥姥端着一碗白斩鸡颤巍巍地爬上来。“你要吃白斩鸡,我可以给你做。桌上的菜是祭祖的啊……”近乎恳求的语气,让我心中一痛。但想到姥姥为了一个鸡腿冲我发火,我还是倔强地扭过头去。那天晚上,姥姥带我去看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黛玉葬花》,我看不懂,听不懂。但姥姥的眼角却红红的,噙着浑浊的泪水。
若干年后,我从书里约略感知黛玉的愁苦,也咂摸到了姥姥泪水的滋味。那口泛着冷光的漆黑棺材沉默地停在熟悉的小院。我耳边还回荡着姥姥躺在病床上那句沉重的叹息:“怡还在学习,别叫她来……”
长相思兮长相思,短相思兮无穷极。棺木盖住了姥姥的笑容。那慈祥的笑容让我的心每每想起就一阵阵抽痛:对我来说,世上再也找不出这样慈祥的老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