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音乐,是无限大好山河的吟唱与波澜壮阔历史的呼唤。
故而当向外族友人介绍泱泱华夏的音乐文化时,我们脱口而出的往往是因“歌山河,颂历史“而被奉为国粹的京剧。有雅致的兴许会道起,《高山流水》间,伯牙为子期而绝的焦尾琴;《二泉映月》下,盲人阿炳不肯离手的二胡;《十面埋伏》里,虞姬奈之若何的那把琵琶。爱开玩笑的孩子,没准儿还能侃侃而谈周杰伦那画满中国符号的《东风破》《青花瓷》。但谁还记得,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那片土地上,曾有皮肤黝黑的人儿发出“将令一声动山川”的呐喊?
老腔,同其他文化遗产一样史册书丹,却早已忘却有多久未在公众视野里予人以震撼。
可你听啊!两千年前黄河渭水交界,谁家划船的号子声震天响?每每提起《诗经》,人们无不联想到在河之洲的关关雎鸠、在水一方的苍苍蒹葭,青青子衿的形象,氤氲在淫雨霏霏杨柳依依的季节,古琴声弥散。可思无邪岂何止有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者为志,发言者为诗,情动于终而发于言。”《诗经》如此,老腔亦是如此。死生契阔的决绝,何不配以铜板琵琶大江东去?与子同袍的笃定,更何待铮铮檀板来唤醒?千年的文明艺术,依它独有的方式被创造、被传承,抒发着最为古朴的情感。
可你看啊!近十年前的皇城根下,谁别具一格的话剧,唤醒了人群对小众传统音乐的记忆?匆匆行人遗忘了白鹿原上白家与鹿家的世代恩怨,却忘不掉气韵弥漫在字里行间的老腔。发自关中大地深处石破天惊的声响,合着击崖拍岸的黄河惊涛、骤雨敲打渭水边秋禾的狂啸,撞击看客的心魄;时雨润泽秦川返青麦苗细近于无的柔声,隐匿了炊烟袅袅村巷牛哞马嘶,掳走听众的灵魂。气势磅礴而婉约悠扬,雄浑奔放而余韵深长,慷慨激昂而苍莽凄凉——经过历史沉淀的音乐文化,成了朴实心灵最虔诚的表达。
可你唱啊!除夕时春晚舞台上,谁把洋溢着时代气息的摇滚乐和充满传统味道的老腔结合在一块儿,谱写中国音乐文化的新篇章?周秦汉,几千年,面朝黄土背朝天;抬望眼,看今天,华阴老腔一声喊。一曲高歌,谭维维唱响延续的口号;一条板凳,老艺人演绎最棒的精彩。区域性颇强的文化载体,该如何在主流社会发出声音? 不应是特立独行孤芳自赏,也不应是洪水猛兽随波逐流。在创新里传承,亦在传承里创新。我想,这就是答案。
时至今日,老腔不再仅是秦川大地的一场皮影戏,已然成为一个文化符号,象征着小众而又影响深远的中国传统文化。这样的文化,将老一辈吟咏山河的思绪,革新演变传承下来,令人心存敬畏;因饱含历史车轮碾压下,华夏土地的悲欢离合、国仇家恨、儿女情长而引人入胜。这样的文化,怎能不让人震撼?
岁月的洪荒里,再嘹亮的歌声都将余音散尽,唯山河被记得,唯历史被记得。
老腔,何以让人震撼?
老腔,以此让人震撼。